等你
· 短篇完结
01
我爱你的注脚是奥黑尔机场上空徘徊绵软的云层，是西拉法叶零下三十度冷冽的风雪，是印第安纳春风吹来碧绿的粟畦。
02
睁开眼的时候仿佛看到了漫天的尘埃，一片白茫茫的炙热舒展在空气中，辛涩的消毒水气味攒动着苏醒后蠢蠢欲动的细胞，连冰冷的指尖都重新充盈了温热的血液。
原来没死啊。
上一秒的记忆还停留在汽车把骨肉撞裂发出的巨大声响里，仿佛灵魂都要被地心引力掼走。
夏常安眨了眨被阳光扎得难受的眼睛，寂静中忽然门被推开，一双穿着白色丝袜的腿迈了进来，护士很随意地把装在搪瓷托盘里的药瓶往矮柜上一放转过头来，那个女人的眼下有一层深深浅浅的雀斑，夏常安看到她大概把视线放在自己脸上有了好几秒，那双泛着惺忪的困意的眼睛猛然睁得比铜铃还要夸张，他还没有来得及让干涸的嗓子发出一点声音护士就跑了出去，门外传来惊猝的声音：“快来人，那个长得和蓝眼AI一模一样的男孩醒了！”
耳边传来骚乱的脚步声，夏常安还没有消化完那句匪夷所思的话就被一群白褂的人团团围住，空气一下变得堵塞起来，低压催使下他又再度昏了过去。
03
夏常安盯着镜子里糟糕的自己，下颌骨已经没有少年婴儿肥的圆润，苍白而透明的皮肤被那个棱角撑起来，隐约能看到浮动的血管，大难不死的奇迹泡沫在他正式清醒后被尖锐的现实破灭了，原来距离事故发生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
夏常安恶劣地笑了笑，哪怕当了三年的植物人还是抽高了不少让他有些庆幸。
不过意想不到的还在后面。
爆炸式的惊愕来自夏常安漫不经心的随口闲谈。
“姐姐，医院通知我爸妈了吗？怎么都两天了他们还没来？”他依旧虚弱，但这是身体机能恢复的过程。
那个女人看着他，语气里有一种不急不徐的漠然：“夏教授和袁教授吗？他们已经有四五个月没来过了，现在暂时联系不上，医院会转告的。”
原来两年前父母就留过一笔足以维持五年照顾的薪水给医院，夏常安愕然，他怎么也不愿意相信亲生父母会放心地把他交给这个冰冷程序化的医院，甚至连来看他的次数也是寥寥。
几近空白的脑子有点无法接受这样荒谬的信息。
即使他又反复找了其他的看护人员确认，但心里始终是不大相信的。
这些天来他总是反复听到‘蓝眼AI’这个似乎带着禁忌的词，年轻的医生护士从不当面对他提起，但是那些闪过惊惧的眼神以及醒来时听到的话让他肯定，昏迷的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叵测的事情。
04
“喂？”张立群接起电话。
那边传来一声低咳，略微有些喑哑的声音从电流里传来：“是立群吗？”
张立群有些疑惑，那个声音实在有些似曾相识，他问：“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啊，”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出乎意料的低落，顿了顿才继续说：“我是夏常安。”
张立群大惊失色，被尘封在记忆里的那张俊美桀骜的面孔重新随着这个名字浮现出来，他的手指颤抖着死死扣住手机，末了才说出话来：“你是哪个安安哥？”
“什么叫做哪个我？”对方显然是不解的意味。
“安安哥，”陌生的情绪在张立群的身体里颠簸了一圈，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夏常安不能理解的谨慎：“你不是001对吗？”
夏常安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窒息的等待扼住了他的喉咙。
“立群，你给我说清楚，001到底是什么？”
惨白的灯光有些凄惶，张立群的声音再度从电话里响起来。
挂断电话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屋顶的铅云如同凋图的枯叶和灰雾纠缠在一起，夏常安坐在病床上，放在桌面的台镜映照出他的脸嶙峋如同鬼魅。
一切的疑惑和揣测都有了答案。
原来车祸之后不久父母就制造出了一个和自己分毫不差的AI，也就是那些人口中的001，夏煦赋予了它最完美的程序，001就成为了夏常安。
001代替他过上了他所期待的生活，它是整个育贤高中所知道的优异学生，甚至连父母都因为这个把仿生做到极致的AI把他丢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从头至尾，连他最亲密的朋友都不知道自己还活着。
心口像被刺入了一把锋利的刀，方才张立群说的每一句都更深地把刀刃往深处插去。
可是明明001已经因为技术缺陷销毁了，为什么爸爸妈妈还是没有来看他呢？
夏常安的眼睛里仿佛盛着一潭死水。
或许他们又在制造下一个自己。
他想。
天空暗下来，黑暗终于吞没了风尘仆仆的落日潮汐。
04
夏煦和袁何晴终于出现了，妈妈消瘦了很多，纤细的身量有一种贫瘠的沧桑，八月的阳光淋在她的脸上，依旧动人却可以见到几条明显的细纹。
袁何晴几乎是在看到他的同时潸然泪下，她把夏常安搂紧怀里，即便男孩已经不能像小时候一样依偎着自己了：“安安，你终于醒了。”
夏常安看进她的眼睛，那只安静温柔的瞳孔里倒映的面容连自己都觉得陌生，他眸中有种令袁何晴感到陌生的阴恻，她听到自己的宝贝说。
“妈，我不是001。”
袁何晴的目光闪动了一下，美丽的脊背依然挺拔着，她握住夏常安冰凉的手慢慢地摩挲，语气有种出乎意料的冷静：“安安，你听妈妈说，你出事的时候妈妈整个世界都要塌掉了，医生说你再也不会醒过来了，你要让妈妈怎么办呢，你是妈妈的所有啊，所以我才和你爸爸写下了Soul代码，请求隋博士制造一个超少年AI代替你继续享受这个世界。”
她的语气很平稳，夏常安忽然感觉到一种无力的悲怆，原来这就是他们和那个AI成为了家人、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的理由。
袁何晴把热水倒进玻璃杯中，牵引着夏常安的手握住，她看着他的眼睛：“安安，你可以理解我们吗？”
夏常安咀嚼着这句话，他听见袁何晴说。
“安安，我们做这一切都是因为太爱你。”
‘啪嗤’。
洁白肃静的病房里突兀地发出一个短促的响声，接着夏常安听到袁何晴的尖叫和夏煦摁下救护铃的声音，他低头往自己手上看去，原来那个杯子已经因为过度用力碎成了几片，血液和开水混在一起触目惊心地湍在床单上。
袁何晴没有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激烈，她颤抖着除去扎在儿子手心的玻璃碎片，伪装的镇定在那一刻终于分崩离析，夏常安感觉到那双为了止血掐住自己腕部的的手用力得连指甲都陷入肉里。
“安安，”她泣不成声，“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害怕就有多侥幸。”
侥幸那个AI可以彻彻底底的替代我吗。
夏常安忽然变得平静。
袁何晴的哭声很悲伤，豆大的泪珠再度化开床单上血点，过了很久，夏常安的声音从她的发顶传来，他说。
“妈，送我走吧。”
没有愤怒没有悲哀，只是有什么东西终究在这个闷热的午后无声裂帛。
05
飞行到第十个小时，夏常安因为冷气被冻醒，他摘下眼罩，机舱里十分昏暗，他打开阅读灯，光线让眼睛像猫一般眯起。
这是他三年前就该踏上的航线，之所以想离开父母无非是因为他还无法接受期间发生的事情，夏常安把额头抵在遮光板上，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这些，他当初一定不会抗拒。
——然而没有如果。
耳边是发动机轰鸣被机体过滤了一遍的震动，极富有规律，他发了一会儿呆睡意又重新袭来，再次醒来已经在芝加哥的上空，舷窗外是广袤的浅蓝天空，和起飞时候北京蒙蒙的样子相去甚远，夏常安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降落后周折了一番才问到去火车站的方式，蓝线上几乎都是外国人，他油然而生出一种对自己冲动的无奈。
铁轨的一头沃巴什河在阳光下粼璃地蜿蜒着，另一边就是西拉法叶。
夏常安托着腮忽然对这座静谧的诚市有了一些期待，因为决定得仓促，即使履历再漂亮也只能申请到这个安然矗立于乡村的大学，一望无际的玉米地是西拉法叶最大的特点，不过夏常安倒觉得十分怡然。
美国的学校大得惊人，夏常安拖着箱子走了四十多分钟才找到hawkins，袁何晴为了让他受到更好的照顾特地挑了这个酒店式管理的住宿公寓，申请表格上他对室友的要求是随机，夏常安整理了一下衣领，冲着电梯里的镜子笑了一下，标准的八颗牙齿。
希望对方是个好人。
出于礼貌夏常安还是没有选择直接推门而入，他敲了敲门，郑重其事地清了一下嗓子。
“Coming!”干净清透的回应伴随着一阵屐着拖鞋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夏常安侧头，他猜想那么好听的声线应该会是一个温柔的人。
门从里面打开，出现在视线里的是个很白净的亚裔少年，他还在努力地穿好那双不大合脚的拖鞋，低着头的角度恰好能让夏常安看到他纤长的睫毛和秀气的鼻子。
“Hi.”夏常安先开口。
隋玉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新舍友，他抬起头正准备和那个人打招呼，猝不及防地，那张带着明朗笑容的英俊脸庞就撞入眼帘，隋玉一怔，心脏狠狠地颤抖起来。
夏常安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少年黑葡萄般的眼睛微微湿润起来，他就扑进了自己怀里。
这个迎接仪式过于热烈并且略显怪异，少年的拥抱紧得仿佛要镶进他的血肉，甜蜜而又疼痛，夏常安还在疑惑就听见胸膛里的男孩很小声地吐出两个字。
“常安……”
他还没来得及多感受一点这个牵挂了两年的人就被猛地推开，他模糊的视线里那个人的表情异常冷漠。
“我不是他。”
“我不是那个‘夏常安’。”
06
命运又推倒了一块多米诺的骨牌。
隋玉六神无主地盯着背对着自己的新室友，眼睛里燎然地酸涩。
怎么会不是他？
明明是那双深渊一般饱含情感的桃花眼，连脖颈后面那一点小小的痣都一模一样，但这个人的身上却有种无法亲近醇厚的凌厉。
隋玉揉了一下眼睛，他真傻，AI怎么会长大。
“别这么看着我，”夏常安放好了衣服发现隋玉还站在那里，他皱着眉：“我说了，我不是001。”
“对不起……”隋玉把目光放到脚尖，空气一下子又安静下来。
空调吹出乳白色惺忪的冷风，夏常安把空箱放到柜子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跨越了半个地球都没能摆脱一个替代品的阴影，接下来要相处一整年的室友居然会是和001关系最好的人。
“嘿，”身后的声音阻断了他的浮想联翩，夏常安转过身，隋玉把滚轮椅向过来，纤细的腿荡在空中，那双鞋显得摇摇欲坠，流光溢彩的眼睛里盛满了谨慎，他问：“要一起吃晚饭吗？”
夏常安看着他仰起的脸，少年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因为没有得到回应接着说：“刚刚真的很抱歉，”对方顿了一下，“常安，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隋玉挺翘的鼻子因为紧张轻轻地皱着，精致的眉头也蹙在一起，他小心翼翼的模样令复杂的情绪翻涌进夏常安的心里，夏常安的脑中还乱糟糟的就听到自己鬼使神差地说：“好。”
隋玉没有想到他答应得这样干脆，一颗心终于吞了回去，他想，其实这个常安也和那个常安一样是很温柔的人吧。
很快夏常安就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无比错误的决定，谁来告诉他这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少年怎么这么滔滔不绝，从刚才开始隋玉的话匣子就没有关上过，即便自己初来乍到他也没必要学校一万多亩地上的每一寸草皮都一一描述过去，他有些头大，终于忍不住打断了这个叽叽喳喳说不停的麻雀精：“可以去吃饭了吗？”
隋玉怔了一下，原来已经说了这么久，他知道自己是在掩饰着心里的失落，于是很快就把这样的心情藏进了肚子里，隋玉蹦蹦跳跳地勾住夏常安的脖子，即使因为身高动作看起来十分滑稽也阻挡不了少年灿若星辰的笑容，“快走，我带你去吃我们餐厅的豪华自助餐！”
大概是才洗完澡，隋玉身上有一点鼠尾草俏皮的香味，轻快的声音像一个打着圈的蝴蝶一样扇在夏常安的耳朵里。
他并不喜欢隋玉的自来熟，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明白自己和001是彻彻底底两个不同的个体，可是当少年赖在自己身上弯着盈盈的杏眼、白齿红唇一张一合的时候夏常安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真是太奇怪了。
07
餐厅是自助的，各种食物琳琅地放在餐柜上十分诱人，隋玉看着夏常安餐盘里的一个汉堡和两片菠萝惊讶地说：“常安，你怎么不多拿一点，一顿饭七刀你这样实在太浪费了！”
他圆溜溜的眼睛睁得很大，夏常安瞟了一眼隋玉堆得像小山包一样混在一起的食物无语地说：“你吃的完吗？”
“当然啊，”隋玉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他拿起一份沙拉，“你要吃吗？”
夏常安接过那份沙拉先去找位置了，隋玉又去拿了两块炸鸡才终于开始吃饭，明明那么大一盘子东西还没有十分钟就消下去一半，夏常安匪夷所思地看着隋玉鼓着腮帮子又塞进去一块培根，着急的样子像极了一只饿惨的松鼠。
“你怎么不吃啊？”隋玉含糊地问，他把食物咽下去，看着夏常安的餐盘才反应过来，“啊，我怎么忘了你不喜欢芝麻叶……”
还没说完他就死死地捂住了嘴巴，但那句话还是落入了夏常安耳里，他看着隋玉无措的样子，冷冷地说：“我和他不一样。”
“对不起……”隋玉低着头睫羽轻轻地颤动着，才认识不到两个小时他已经不知道了第几次歉，夏常安没由来地感到心烦，转身就离开了餐厅。
隋玉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忽然面前热腾腾的食物都变得难以下咽。
回公寓的时候隋玉特意饶了远路去买了一盒奶油冰淇淋，他还细心地要了一袋冰不让它化掉。
“常安……”隋玉把购物袋放在公用的桌子上，“我带了冰淇淋给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夏常安带着耳机背对着他没有任何反应，隋玉也不知道他听到自己说的话没有，只能把袋子往他的方向推了一些，他知道夏常安一定很生气，回来的路上和爸爸打过电话隋玉才完完整整地知道了夏常安身上发生的事情，他十分愧疚，刚刚一定伤到他了。
隋玉竖着耳朵等待他的反应，过了二十多分钟夏常安才站了起来，他有些激动地偷偷往背后瞄去，但那人只是拿着杯子去倒了水又回到位置上坐下了，隋玉失望地把脸埋进臂弯里，在心底埋怨了一遍自己的口无遮拦。
等到冰块都彻底化成了水夏常安也没有一点要拿走它的意思，隋玉终于忍不住把湿淋淋的袋子拿起来，他委屈地小声说：“常安，你再不来我就要吃掉了。”
少年没有像记忆里那样扑过来抢夺自己手里的东西，隋玉哂笑了一下。
他不是你的夏常安啊。
那人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书，隋玉知道他一定不想理自己了只好拿走了冰淇淋。
打开盖子的时候果然里面已经全部化成了黏腻的糖水，隋玉勺了一小口，凉凉的液体流进食道，舌尖上都是齁人的甜味。
他耷下眼皮。
可是为什么鼻子会那么酸呢。
08
八月的尾巴饱含着溽热泥土与青草混合的浓烈香气，夏常安周遭的气息却冰冷得像在另一个世界似的，他刻意冷落着隋玉，可是少年却像小跟班一样锲而不舍地黏着他。
隋玉使出了浑身解数对方也是一副冷淡的样子，他侧过头，夏日的阳光透过荫蔽在夏常安的肩上熠熠地跳跃着，那张英气逼人的侧脸又抓住了隋玉的心思，他踢踏着脚步闷闷不乐地胡思乱想，这么同样是这张脸，他和他就这么不一样呢。
“玉玉，001的喜好设定完全是按照常安做的，他一定也会和你成为朋友的。”
隋涵光的话再度从隋玉的脑子里冒出来，他瘪着嘴。
才不对。
这个夏常安连话都不愿意跟他讲。
夏常安的目光从他脸上瞥过的时候隋玉就是这样一幅苦着脸的模样，一张白净的包子脸看上去不甘不愿的，踢着石子的声音分明昭示着他的怨气。
他知道隋玉开始不耐烦了。
因为得不到像001一样的回应，所以隋玉要放弃了吧。
然而早餐的时候隋玉又和往日一样给他添了一大盘食物，他的眉眼重新舒展开来，柔软的嘴唇微微上翘着，像献宝一样把一盘意面推到夏常安面前，“我给你拿了意面，好久没看到厨房做了，你有口福啦！”
隋玉看夏常安依旧只是吃着一只鸡蛋，他又把盘子推得更过去了一些，“常安，你尝尝嘛。”
少年把尾音拉得很长，听起来有一丝撒娇的意味，夏常安吞下最后一口牛奶背上书包准备走，隋玉连忙慌张地追着他出去了。
他挨着夏常安抱怨：“你不吃真是太可惜了，你都不知道那个大厨出山一次有多难。”
“你可以自己吃掉它。”夏常安停下来盯着隋玉，眼神里是化不开的乌黑。
“可是那是专门给你拿的呀，”隋玉认真地说，“你明明就不喜欢吃土司。”
夏常安一怔，隋玉怎么会注意到？
他的确不习惯这里的早餐，也只有牛奶煎蛋还可以，刚刚隋玉在厨师都要离开的时候还苦苦哀求再做一份意面的画面又窜进脑子里。
这个小脑袋到底在想什么呢。
夏常安收回视线，隋玉问：“你今天在哪里上课呀，我自习完去找你好不好，然后一起去吃中餐吧。”
“社团不一定几点结束，”夏常安扬了扬手册，“今天观摩前辈试飞。”
隋玉一愣。
——“我们一起申请这个学校吧。”
——“听说还可以考飞行执照，简直是太酷了。”
那个人也很喜欢飞行啊。
隋玉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恐高一定也会想考飞机师的牌照。
明明是为了遵守和那个人的约定，可是自己还是和当时一样却步了。
“走了，”夏常安的声音冷不丁地冒了出来，“你中午自己吃吧。”
“啊……？”隋玉还没回神，呆呆地跟他挥了挥手，“再见。”
夏常安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皱了皱眉。
然而结束的时候夏常安还是看到了隋玉，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等了多久，居然在太阳底下睡了过去，他走过去在少年身边坐下来，不说话的隋玉看起来十分乖巧，呼吸声均匀而绵长。
飞鸟撞碎云的温床，一方灰色的流影爬上少年的额角。
09
风把光滑的天宇吹成印第安纳州的冬日，十二月的温度已经冷得已经让人离不开屋子里的暖气。
“我不想去嘛，”夏常安坐在隋玉的床头，少年把乱糟糟的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哈欠连天地说，“明明网上也可以点到，等一下在计算机上答题就好了呀。”
“那也不能老不去。”夏常安拧着浓黑的眉毛，这家伙上周居然才去上了三节课，再这么下去期末考试绝对要挂科了。
“我都有看教授的视频啊，”隋玉委屈地说，零下几十度的风雪天还要出门简直是太折磨人了，他眼尖地看到夏常安没有系好扣子的睡衣，敏捷地把手伸了进去。
“你在做什么！”
夏常安被他冻得一惊，却看到隋玉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哀声求道：“常安，我这么怕冷，你忍心让我出去吗？”
那双冰冷的手还贴在他的肚子上，夏常安看着隋玉发红的鼻尖还是心软了：“好吧，那你等下记得在电脑上答到。”
“嗯！”隋玉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用毛绒绒的头顶蹭了蹭他，“你最好了！”
狡猾得像只狐狸。
夏常安在心里想。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
这种纵容的心情。
明明一开始讨厌都摆在脸上了，偏偏那家伙还是永远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上课的时候一定要坐在自己后面、死缠烂打地问他各种各样愚蠢的题目、还老是送他那些甜得不行的冰淇淋……
即使夏常安依旧对001的事情耿耿于怀，可是隋玉单纯而又无辜的眼神却让他难以拒绝。
谁会不喜欢这个温暖的小太阳呢。
10
“隋玉，”少年的语气里有一种试探的小心，“我有话对你说。”
隋玉歪着头，吸了一口手里快要融化的冰棒，眼睛弯成一道拱桥：“常安你今天怎么了，说话吞吞吐吐的。”
那个一向骄傲的人却没有因为这句话像平常一样来闹他，夏常安好看的桃花眼都有一丝闪烁，他又叫了一遍自己的名字，“隋玉……”
“诶？”
夏常安对方眨了眨大大地眼睛，单纯的样子简直太犯规了，他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一字一顿地说：“我喜欢你。”
空气像被冻住了一样，隋玉感觉自己产生了幻听，常安在说什么啊，他怎么听不大明白呢。
“我说，”夏常安看着他吃惊的样子忍不住重复了一遍：“隋玉，我喜欢你。”
“唔。”
隋玉从睡梦里惊醒，头发濡湿地贴在额头上，眼睛里都是氤氲的水光。
又梦到他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那个夏常安在自己的梦境里出现的格外频繁，隋玉望向对面少年专致改着论文的背影，是因为这个人和自己越来越熟稔才把那些记忆全部勾了起来吗。
隋玉的目光变得温柔起来，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呢，相处了这么多个月隋玉才发现，其实他们两个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专注、优秀、有责任心。
不过一样也很不一样，比如现在夏常安朝他走了过来，他的眼睛里有一片宽阔的海洋，手掌温热而干燥地贴上自己的脸。
“烧好像退了。”他听见夏常安说，双颊因为那只手变得通红起来，“你觉得怎么样？”
“还好……”隋玉磕磕巴巴地说。
“我看看。”夏常安把头贴着他的，额头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的温度，“已经不烫了，一个冬天你都生了几次病了？”
隋玉虚弱地笑了笑，心脏还在鼓动着，夏常安却已经说出了这么不满的指责。
完完全全出于朋友的担心。
所以他们不一样。
你喜欢的不是他。
隋玉对自己说。
那为什么连看着眼睛落在对方的脸上都要偷偷移开呢。
11
——“常安，我们一直做朋友吧。”
——“好。”
12
如果那个时候隋玉知道在不久的未来，树下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要永远的离开自己，大概不论如何也会答应夏常安的告白。
这种愧疚一旦根深蒂固地扎长在心底，连最初真实的心意都会被悄然忘记。
你怎么可以对常安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呢？
连这么简单的请求你都要拒绝，你真是个坏人。
为什么要拒绝他，你也喜欢他不是吗？
隋玉总是会这样想。
可是面对眼前这个夏常安的时候却有一种不同于惦念和自责的新鲜的情感窜入心里。
不知道是什么会让伶牙俐齿变成语无伦次，连不经意的触碰也会让耳根悄悄红起来。
杪冬的雪落在地上就变成了冰渣，没化透的路又湿又滑，隋玉魂不守舍的，夏常安抓住他的手臂：“专心点。”
“嗯。”他点点头，那只手却依旧没有放开，隋玉被毛绒帽子着的大半张脸漫着酡红，他看着牵着自己的那个人，大概是因为最近都有在健身，夏常安比来的时候要显得健康了很多，肩峰撑起了蓬松垮塌的羽绒服，高挑挺拔，隋玉感觉得脸更烫了，十分罪恶地低下了头，但一会儿又忍不住再去看他。
早晨的熹光无遮无拦地撒在身上，如果夏常安此刻回过头来就能看到那两片翩然如蝶翅般轻颤的睫羽，和少年清澈的倥偬目光。
上课的时候还是走神了，好不容易被夏常安从被窝里挖出来一次却因为这个人又把注意力丢到外太空去了。
隋玉盯着夏常安的后脑勺发呆。
心里有种其妙的情绪要他拼命掩饰才没有溢出来。
这到底是什么啊……
隋玉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这声叹息却被夏常安灵敏地捕捉到了，他转过头来，口型分明地嚼着两个字：“认真！”
隋玉忙不迭地点点头，乖得像个三好学生，夏常安转了回去无奈地想，如果他把这样的听话放在学习上，成绩大概会有质的飞跃。
就是在这一念之间，夏常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一个知识点，他哑口无言地看着幻灯片就这么从眼前跳了过去极度郁闷。
就不该把重心老放在隋玉身上。
不过究竟是什么时候已经把管着隋玉变成了理所当然呢？
13
平安夜的倒计时让隋玉暂时没有时间去琢磨那种隐秘的心情了，大多数课余的时间他都要呆在琴房里一遍一遍地练习赞美诗的乐谱。
夏常安路过礼堂的时候正好遇到合唱队的排练，那么多人里面第一刻就看到了隋玉，少年修长的指尖在琴键上流淌的乐符像海潮一样翻涌进夏常安的耳里，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隋玉这样认真的样子，专注而坚定，他的眼睛轻轻地闭着，但手指却依然十分流畅地弹奏出优美的旋律。
回过神来是因为那双晶亮的眼睛看向了自己，隋玉的眸子中泯着温糯的笑意，他刚刚弹完了最后一首曲子，夏常安走过去，说：“你弹的很好听。”
“谢谢，”隋玉不好意思地笑笑，“以前在高中的时候弹的比较多，感觉还是有点手生。”
高中的隋玉会是什么样的呢？
夏常安的脑海里突然蹦出这样的问题。
14
公共客厅壁炉里跳动的红色火焰带着花楸的气味迎来了平安夜，夏常安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隋玉放大的脸，少年身上好闻的味道钻入鼻孔，他冰凉的手捂在自己脸上，夏常安瞬间清醒了一些，“怎么了？”
“常安，”隋玉笑眯眯的，“平安夜快乐。”
“平安夜快乐。”夏常安从暖洋洋的被褥里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隋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今晚你会去听音乐会吗？”
“当然，”夏常安看着隋玉红彤彤的嘴唇回答，他的眼睛里像是有浩瀚的星辰，静谧而闪动着光晕，“一定会去的。”
“唔，”隋玉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昨天我看到Georgia邀请你去舞会了，我还怕你会不来。”
Georgia是一个漂亮的白人女孩，她有一双如同绿松石般的眼睛，院里很多男生都暗恋她。
美丽的事物总是能招来热烈的爱慕。
所以在隋玉看到Georgia对夏常安邀约的时候心里几乎是排山倒海的失落，谁能拒绝这个羞涩温婉的女孩呢，可是为了让他看到自己最充分的表演自己已经努力很久了。
“你怎么会觉得我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就把你给丢下了呢？”夏常安扯了一把隋玉软乎乎的脸蛋。
“我还以为你也喜欢她呢……”隋玉的声音微乎其微。
他的目光闪躲起来，怎么就把脑子里的想法说出口了呢。
夏常安看着隋玉别扭的样子嘴角弯了起来，“我不喜欢她。”
那你喜欢我吗？
心里有个声音猝然冒了出来，隋玉惊慌失措地别开脸，这种奇怪的想法为什么又跳了出来。
夏常安低沉的声音还停在耳畔，但隋玉已经把心绪丢到不知何处去了。
15
冬天过去一半的时候，夏常安意识到自己喜欢上隋玉了。
荒唐却何其所幸。
确认这种感觉的时候几乎是一下子就豁然开朗起来，其实他早该发现了，大概是对方俯下身时想要迎上那两片柔软嘴唇的瞬间，那种像鲜红鸽子脚一般的颜色也踩进了心里，指端厮磨着留下微微痛痒的痕迹。
虽然这份喜欢的源头无迹可寻，或许是因为不开心时一个绵软的雪糕，或许是天寒地冻时商店里带回来的榛果咖啡，又或许只是来自那些东西的主人明亮而炙热的微笑。
但却宛如锅里翻着微小沸点的焦糖，甜美而滚烫。
夏常安在不知道多少次溺进那个酒窝之后终于决定要向隋玉表达自己的心意了，所以在新年派对之后，他抓着隋玉一起爬上了天台，被雪洁净后的穹顶缀满了星光，隋玉的脸颊还有一点微醺的红润，夏常安刚刚看见他喝了一点果冻酒。
少年转过来，亮亮的眼睛里有一条星河，他说：“常安，新年快乐，真高兴我能在这里遇到你。”
“我也是。”夏常安揉了揉他的头发，半年前糟糕的境遇因为对方的陪伴而变得有了起色，他想不到还会有什么更好的事情了。
“隋玉，”眼里耳里心里的那个名字脱口而出，夏常安说。
“我喜欢你。”
如同时光的倒带，隋玉睁大了眼睛，还没有做出反应的时候夏常安已经走上前来，隋玉看见他低下头，然后自己的唇上就被覆盖上了一个温暖而轻盈的吻，夏常安的瞳孔漆黑而安静，有一种可以把他吸进去的魔力，隋玉感觉到一片无力的眩晕，可是理智告诉自己有什么出了差错，他猛地推开了夏常安。
其实脑海里不止一次猜想过表白后隋玉的反应，他是一个很容易害羞的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都会让红晕一直蔓延到他的脖子上，但此时隋玉的慌张与不安却狠狠地击中了夏常安的心脏，他像是雪地里迷路的小动物，湿润的眼睛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隋玉……”夏常安想要摸一摸他，却被少年躲闪过去，他不知道为什么隋玉的眼里会有一种类似愧疚的悲伤，简直令人心疼得快要碎掉了。
“对不起……”隋玉已经乱作一团，他往后退了几步，然后飞快地跑了出去。
耳边是奔驰呼啸的风声，隋玉不明白为什么胸腔里会有如此疯狂的跳动，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像要把他拉进深渊
别这样。
隋玉死死地握着手，指甲都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你答应过要一直喜欢那个人不是吗。
16
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终于放了春假，印第安纳州的春天总是来得要晚一些，宽阔的沃巴什河封冻了长达半年的冰面终于有了融化的迹象。
那个夜晚终究消失在了蓝宝石般幽然的天空里，但即便隋玉依然维持着平日里的样子，夏常安也能看出他眼底流露出空洞的乏力。
夏常安总归有一点怀疑，他鼓起的勇气并不是空穴来风，不然怎么会连平日轻轻地碰一下，隋玉都会像含羞草一样缩起来，然后怦然的心跳都大声地传到耳中。
但为什他战战兢兢的样子却像是生怕会露出什么马脚来呢？
夏常安想着，一边把衣服装到行李箱里，明天就要回家了，其实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那种难以理解的心情，但依然有些难以言喻的感觉徘徊在心中。
降落在高崎机场的时候勃勃的春气扑面而来，夏常安走出机场就看到了父母的身影，袁何晴穿着一套妃色的长裙，看起来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消瘦，夏常安的眼睛有些刺痛，这一刻再多的气愤也烟消云散。
他张了张嘴：“爸、妈。”
“安安。”袁何晴抱住他，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吃饭的时候袁何晴问了很多他在学校的事情，听到隋玉的时候她叹了口气，声音里有种晦暗莫测的情绪：“玉玉是个好孩子。”
“嗯，他很好。”夏常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她一般。
桌上忽然阒寂无声，夏常安抬起头就看到父母复杂的目光，他怔了怔：“爸妈，你们怎么了？”
“没、没什么。”袁何晴别了别耳边的长发，嘴角泛起一个不大自然的微笑。
夏常安盯着他们怪异的神色，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情。
17
潜入夏煦办公室的时候夏常安想起了小时候自己探宝的样子，每一次的兴致冲冲最后都无功而返，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爸爸电脑的密码。
直到有一天夏煦抓到了他，才抱着自己说：“傻瓜，爸爸的密码就是你和妈妈的生日啊。”
输入密码的时候夏常安的心里有些歉疚，那个让父母色变的秘密所产生的诡秘好奇让他还是这样做了，直觉中这一定与隋玉和001有关。
夏煦的文件排列的井井有条，夏常安一个个开看过去，果然在其中的找到了一个命名为‘安安’的文件夹，他点进去，里面有两个部分，他点开第一个，自己从小到大的照片都陈列其中，文件下面甚至标好了日期和脚注。
夏常安有些动容，其实他怎么会不知道父母有多爱自己，如果不是因为车祸的打击让他们难以接受，001又怎么会出现呢？
他点开了第二个文件夹，里面全都是视频，夏常安戴上耳机点开了其中的一个。
“常安！”入眼的是夏日连亘的绿树，夏常安认得出来，这是育贤高中门外的那条路，绵密的晚香玉把炎热都酿成清甜的气息，他看到视角旋转了一下，画面里居然出现了隋玉的脸。
镜头里的隋玉大概只是十五六岁的样子，稚气未脱却好看得不像话，逆着阳光的模样宛如精灵一般，夏常安心里咯噔了一下。
如果没有猜错，这应该是001的记忆芯片。
这种奇异的感觉让他有些悚然，这些画面就仿佛是自己失去的记忆一般，真实而又不属于他。
夏常安屏息接着看下去，001的记忆里大部分都是家人和朋友，隋玉几乎占据了一半的时间，小小的少年果然是自己想象的样子，乐观、固执、善良，连喜欢用冰棒交朋友的习惯也没有改变。
因为时间的紧迫，夏常安跳过了一些地方，进度条终于在某一个时刻停了下来。
云蒸蔚然，阳光翻动在鹭岛的午后，他听见001说：“隋玉，我喜欢你。”
夏常安呼吸一滞，再接下去耳机里传来的对话也没能听清。
回过神的时候画面正好落在隋玉的脸上，少年弓形的嘴唇轻启：“常安，我们一直做朋友吧。”
“好。”他听见001回答。
夏常安松了一口气，原来隋玉拒绝了001，他看了一眼屏幕上方的时间，夏煦应该正在回来的路上了，夏常安赶忙打开了最后一个视频。
这是001永久关机前的事情，隋玉扑簌的眼泪撞进眼里，他小声地靠在001身上：“常安……你别死，你不要死我就答应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他哽咽的声音像是要把夏常安的心剥碎了，少年反反复复的说着对不起，声音充满了自责和哀伤。
画面就在这里戛然而止。
夏常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眼眶酸涩得难受。
一切都终于有了答案。
18
四月的西拉法叶是粟苗编织的绿色梦境，春日终于越过漫长的凛冬降临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夏常安在草坪上找到隋玉的时候他正拿着面包在喂一群灰色的野兔，天真而驯良，他小心地走近，小动物却敏感地一哄而散，隋玉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夏常安修长劲瘦的轮廓被阳光剪影，一双桃花眼正定定地看着自己，他叫他：“常安，你回来了。”
“嗯。”夏常安走过去，对他伸出手，“隋玉，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隋玉怔忡地望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问：“要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夏常安依旧在等待隋玉把手搭上来，少年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握住了他。
手心源源不断地传来令人眷恋的热度，这种酸楚的温存让隋玉无法心安，整整三个星期他也没有想明白这些感受的根源，一个个虚构的梦境里，两个夏常安的面孔叠加在一起，那样温柔的脸几乎让他的心脏都要停滞，但醒来之后他又清楚的知道，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个体。
你究竟在想什么呢？
连自己都不明白。
隋玉没有想到夏常安会带他来停机坪，他知道二月的时候对方已经把驾驶资格考下来了。
“我想带你飞一次。”夏常安说。
隋玉惊讶地看向他，大概没有人可以拒绝碧空九霄的拥抱，但他没有办法忽略那种对高度的恐惧，唯一一次到美国来的时候在飞机上晕眩的感觉历历在目，甚至连看一眼窗外也没有办法，他摇了摇头：“常安，对不起。”
“隋玉，”夏常安的目光坚定而从容，“如果你害怕，就让我陪你面对它好吗？”
他声音里的真挚让隋玉动摇，即使其中有一种令他捉摸不透的深意，等到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是隋玉才反应过来自己真的答应了夏常安。
飞机起跑的时候头皮都在发麻，飞起来的那一瞬间隋玉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抽空了，他紧紧地闭着眼睛也依然能够感受到那种腾飞起的冲力，飞机向上爬升着，隋玉把脊背不留缝隙地贴在座位上，忽然手背上传来温暖的热度，也许是出于最快的反射，他也紧紧地握住了那只手，夏常安的声音近在咫尺：“不要怕。”
万米的高空就在脚下，夏常安说：“每次我在天上的时候都感觉如果连云朵都可以跨越，还有什么是不能过去的呢。”
他的声音像石子扔进湖面一般激起一片涟漪，隋玉颤抖地睁开眼睛，夏常安的笑容很温柔，他说：“所以天空一点都不可怕。”
夏常安与他交缠的手指收了收，“你看。”
隋玉挣扎了一下，终于把视线移向窗外，绵软的白色云朵仿佛就在眼前，蓝天蔚为壮观地延绵到无尽之地，隋玉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天空，这样壮阔而晴朗的天空几乎能让人的心滴出水来，害怕也被抛之脑后。
“别怕，”夏常安说，“你看下面。”
隋玉顺从地按照他的指引鸟瞰地面，入眼的是无边的绿田，这是印第安纳州的春天。
他听见夏常安说。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不是吗？”
刹那之间，有什么东西幡然醒悟过来。
19
——“隋玉，听听你心里的声音。”
心里的声音吗？
原来它早就已经告诉自己。
有雾的春晨里你把微笑揉碎在眼睛的时候。
风雪的行路里你用晴朗驱散走阴霾的时候。
呆板的日子里你将陪伴转变成告白的时候。
它都炙热地把喜欢你的心情，一一说给我听。
20
“夏常安，我喜欢你，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蔷薇开出五月流转的香气，隋玉终于有勇气说出自己心意的时候，夏常安的眼眸里都饱含着笑意，他无可奈何地说，“糊涂蛋，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又听错了心里的声音我要怎么办？”
隋玉微微睁大了眼睛，视线里是夏常安上扬的嘴角。
“所以现在，”
“我还不能答应你。”
但此去是夏、是秋、是冬、是春，我都会等。
等你终于确定下来的那颗，喜欢我的心。
END
所有的爱都值得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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